2016年3月9日 星期三

[雜感] 電影《The Danish Girl》觀後感

2016.03.07



首先我必須說,我並不認同《The Danish Girl》是一部討論性別的電影。會這樣說,主要是在我在看電影之前,周邊的宣傳及網路的回饋,帶給我《The Danish Girl》是一部討論跨性別的電影;而這個跨性別的議題之所以回帶來廣大的迴響,其根基是建立在電影是真實人物事件改編上,將一個時代之於跨性別的思維及處境,拉到現今的世界重塑,刺激觀眾對於跨性別議題的思考。然而,我並不否定《The Danish Girl》作為電影將「跨」此一特殊的性別從同性戀等性別議題中突出,進而讓更多人去理解「跨」以及多元性別的面目,並不是單單透過同性戀此一大旗所能包納定義,而是在性別的想像上,將各種不同的觀點,從中迸發出不同的光譜。可惜的是《The Danish Girl》並沒有讓走得更深,甚至在劇情的安排架構上,完全與性別八竿子打不著邊。


在討論《The Danish Girl》是不是一部性別電影之前,必須先理解到《The Danish Girl》並不是一部「真人真事所改編」的故事,而是以全然虛構的形式登場。會這樣理解,主要在於改編的意圖。我可以認同在電影作為一有限制的影像敘事載體,勢必在劇情上作某種程度上的更動,以符合劇情片的成立要件(要不然就成了記錄片),因此在不影響人物性格上,某部分的史實變動其實是可以被允許的。在《The Danish Girl》一片中,對於格達的形象塑造與史實的差距實在過大,而電影的主軸,將埃納與格達之間愛情關係的變動作為變性情節的經緯,建構出埃納在面對自我存在的猶疑及困頓,以及格達如何看待變性後的丈夫與自己對於愛的裂解。這樣的安排使得格達這個腳色的真實性在整個劇本中占有一定的重要性,甚至影響了整個敘事的布局及目的。《The Danish Girl》將變性的影響範圍幾近限縮在兩個腳色的情感流動,並顯少擴及外界之於埃納的壓力(儘管有部分橋段呈現出醫學對於「跨」等多元性別的無知及陌生,然而這些劇情始終蜻蜓點水般並未著墨太多外界是如何影響兩人的生活);也因此,在這樣的情節更動,導演意圖著眼於《The Danish Girl》的敘述,並沒有期待電影作為真人真事的呈現,而是以一種虛構故事的型態,將此一跨性別歷史事件作為素材,闡述自己之於跨性別愛情的想像。


在《The Danish Girl》中,導演並非沒有嘗試將男女的階級作反傳統式的安排;如格達的角色性格對比於埃納更顯得外放,對比影片開始及埃納的性別覺醒;兩人組成的家庭關係也產生位階上的轉換,主導家庭經濟及對外發言力量,慢慢從埃納移動到格達身上;另外,傳統模特的女性形象,也從女子而被埃納取代(其中開頭還有格達繪製男模特的肖像畫)。這些本於異性世界中,女性的被動位置隨著故事的進展,確實有了不同傳統規制的型態;但我並不認為《The Danish Girl》因此針對性別的本質,透過變性的主題,破除了異性戀想像的框架。導演並無意將性別困境的真實帶到觀眾的面前,或是將多元性別從異性戀的價值觀的壓制中突破。性別的轉換僅僅作為埃納本身自我存在的追逐中的一道餌線。


在看待《The Danish Girl》究竟是屬於何種題材的電影的同時,我更傾向於將之視作一自我存在探索的電影。就如同其他的成長電影類型,埃納首先因變裝事件再次認知道自己身為女性的渴望,他開始產生困惑、掙扎、遭遇困難、尋找,慢慢地開始認識自己,最終成就自己。這之中,作為對照的格達,變成埃納成長的見證,也成為埃納成長的重要支柱。另一方面,電影的敘事雄心並不將存在的困境限縮在埃納對於自我靈魂的抗辯,導演同時將格達面對自我與埃納關係的裂解及困頓,表現得入木三分。從格達開始以遊戲的心態看待埃納的變裝,到慢慢理解埃納的改變,恐慌、不解、掙扎、尋求外在的援助,最終理解支持。在莉莉與埃納身分的擺盪以及遊戲般的置換,透過一連串的符號更動,對比人物之於身分的感受及認同,巧妙地鑲嵌了符號所乘載的,靈魂內在的心境改變,形成了夫妻情感的愛的本質的過渡及辯證,進而鋪成了格達一系列的性別摸索歷程。不同於,埃納的內心矛盾交錯辯證,格達作為電影中唯一的外界──一個有愛的外界,將自我的意識記錄了埃納(又或是莉莉)與自己情感變遷與挪移。然而,在此一結構上,《The Danish Girl》的家庭價值依然建築在傳統父權家庭式的妻與夫的位階模式;夫的追求、妻的支持以及愛的無限付出。這樣的架構並沒有真正拉出性別轉變階段愛的錯動、質變,甚至掙扎,而是以異性戀的觀點,詮釋了真愛無敵此一陳套的戲碼。對照史實中,格達最終離開了埃納,而由埃納的新男友陪埃納走過最後一程,以及電影末段,漢斯此一虛構的腳色之於格達的支持陪伴立場,都可以看出導演的改編,依然遵循著異性戀,甚至是父權社會的期待及想像,建構了個人視角中的性別感受及想像。


撇除掉《The Danish Girl》中性別的討論。作為一部自我存在追尋的愛情電影,《The Danish Girl》還是非常有可看性的。在電影中,艾迪·瑞德曼及艾莉西亞·維肯特以精湛的演出,撐起整部電影的能量。特別是艾迪‧瑞德曼詮釋性別移動中的埃納,無論是表情及眼神都有其細緻的表現,透過細微的動作(特別是手指),將埃納對於自身性別的擁抱及掙扎,深刻地刺痛觀眾的情緒。艾莉西亞·維肯特則以一種冷靜的,幾乎崩潰的情緒,透過其各種表的情感,來牽動隱的激烈,把格達面對感情的失落斷裂脫出,層次地、細膩地詮釋演繹。除了兩大演員同台飆戲外,電影中的畫面結構,也是一大賣點。多數以對稱、平衡的構圖,將電影中的風景幾近油畫般地呈現,其中帶過場景,彷彿畫家生活中記錄下的丹麥風光,對應到故事中出現的埃納畫作,將埃納的生命所錄下的光影,嵌合到埃納的內在脈絡,將埃納個人的歷史及內在圖像維度拉開,呼應了連續時間、連續空間中,那些宛如生命中那些歪斜的種種以及極力維護的和諧平衡。


對我來說,《The Danish Girl》在性別的議題上並沒有更深入的表現(若真的要看多元性別的電影,我更推薦Xavier Dollan的《Laurence Anyway》,其對於性別中的情感及藝術表現,都要比《The Danish Girl》更讓我印象深刻);然而,《The Danish Girl》卻成功地讓人看見了「跨」的存在。關於性別的理解或思考,《The Danish Girl》足以帶給更多人啟發與想像。在看過這部電影之後,我可以想像,或許又會有更多的人會認識到,生命型態的各種可能性;更多人會走出傳統的想像框架之外,願意破除自己的思想迷障,就像是故事中的格達,願意以愛來包容一切。夏蟲不能語冰,身為完全異男的我,或許沒辦法更理解與自己不同性別的人的處境及感受,但在看過《The Danish Girl》之後,對應到前陣子鄭宜農的出櫃、警員蓄髮等性別議題,我開始思考,人是否能夠放下自己單薄的、僵化的思維,以尊重取代恐懼及排斥,將自己放置在與慣常相異的另一種情境,真正地讓自己更靠近、更認識那個不同的世界及風景,儘管我們始終無法分擔他們生命中的種種悲苦及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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